Notebuch

2017.1.17 城镇

我又回到了这个小城镇
不过我当年住在这里的时候这里还是个农村

为的是来看望我病重的奶奶

我从一岁起便成长在这里 七岁才离开
那时坐在小汽车后排的我不停的朝后看
我知道我要离开这儿了

离开这个小巷子,离开门口的那条大河,离开那只一直和我玩的小狗子,离开偶尔会从稀疏的砖头缝里探出头来的小野猫,离开这个生活

但我却不知道谁在等我,什么在等着我。

然后成长的记忆中便鲜少回来

最近几年回来的理由都是某某亲戚家的订婚宴,或者是婚礼,又或者是,去看看你的奶奶。

从小就由我的奶奶抚养大,她对我充满了爱,也许是一种近乎愚昧的爱,但这并不妨碍我依旧爱她。

自从奶奶回到这里,说是要养老,这六七年来,身体是每况愈下。

经常从饭桌上听到,奶奶今天又晕倒了,奶奶今天去化疗了,奶奶今天去透析了,奶奶今天开始说胡话了。

但是很坚强,一直一直珍惜着每一天。

回到这里我很害怕,我每次近乎于想要逃避的心情

因为这里沉重的现实总是要压红我的眼眶。

曾经经常来往的三户人家,因为A户的暴虐,A与B断了来往。
所谓血浓于水的亲情,却会因为现实而断了来往。
嫖,赌,包养小三,多年无子,低保,无法反抗,音讯全无,长时间请假...

原来这种东西就在身边。

于是在早餐时间,子女走了之后,大人在饭桌上谈论现实。

其实尽可能,他们也不想我参与。

但是我无路可去,我安静的坐在桌旁

大人们在谈论,如果病重的奶奶的那一天的到来,我们应该怎么做。

很冷静,确实也应该在奶奶的子女都聚集在一起的时间,讨论一个方案。

我坐在那里,心里有点难受。

就仿佛你眼睁睁的看着一朵花的凋零,一条生命轨迹归零

这其中的残酷与心酸感涌上一阵巨大的眼泪
但是得咽下去

进奶奶屋里和她聊聊天

她已经不太听的清楚我在讲什么了,我只会普通话

旁人的问答也是偶尔能答上逻辑的程度

屋里透着风,原来的屋子的一半被做成了出租房,每月租金200

于是两个老人的生活蜗居在这20平方里

门是最简单的门

窗会漏风

零下好几度的天气

只靠一个热水袋 度过整个白天、整个漆黑寒冷到僵硬的夜晚。

晚上睡觉不是让自己舒服的时候

而是挺过去 挺过这个难捱的夜晚

桌上的饭泛着焦黄色 

不知道是第几天的剩饭在不太好使的电饭锅里面热了几轮 焦焦黄黄的

不知道是第几轮的剩菜 不锈钢碗上用台历直接盖着

移开一看 里面是吃剩的两块排骨和因为寒冷而冻起来的一片猪油

二十年前的电视机 二十年后依旧这样立在这里

二十年前的储物柜 二十年后依旧这样立在这里

依旧贫穷的家徒四壁 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然而住的地方越来越小了。

自小我就在这里长大,河对岸有一棵桃树,春天快结束的时候,对面撑船还给我们送来了几个大桃子,雨后我抓蜻蜓,抓住他们薄薄的翅膀,扭成一团,这样他们就飞不起来了,我不喜欢蝴蝶,每次抓蝴蝶都会有磷粉粘在手上,很难洗掉。对于捉蜻蜓,小时候不懂事,不知道这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等明白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也离开了有小蜻蜓停在草上的这条小巷。

小时候我是会说这里的方言的,而且应该是只会说这里的方言的

然而上了小学之后 我接受普通话教育之后

我就不会说了 只会听了

这怎么可能呢,爸爸说我这是选择性遗忘

你的潜意识里面并不想去回忆起这段日子了。

也许真的没有说错。

那个时候学龄前,我对爸妈一点印象都没有。我觉得我没有见过我的爸妈,也不知道我爸妈是谁,我对于自己到底有没有爸妈这件事情也抱有着怀疑,我没有在每一个饭点的时候见过我的爸妈,没有在每一次雨后出现彩虹的时候见过爸妈,没有在每一次过年的时候见过爸妈,好多人都说我是没有爸妈的孩子。

那时候我想 没有爸妈就没有吧。

奶奶对我好 爷爷也对我好 隔壁堂姐的阿姨也对我好。

堂姐的阿姨有一次听我问她:为什么都说我是没有爸妈的孩子呀?我到底有没有爸妈呀?

阿姨说:没事的,以后你就叫我妈妈就好了。

我就叫了一声:“妈妈”

但是我心里总是觉得很别扭,奶奶和我说,我的爸妈在远方,过几天就会回来了。

虽然我好几年都没见过所谓的爸妈。

结果话音刚落,堂姐过来推了我一把,

“这是我妈妈,不是你妈妈”


我就说嘛,我的妈妈是个未解之谜Mystery

至少我没见过她。


后来团聚了,在汽车站见到的第一面。

奶奶带着我,见到了我的爸妈。

我们像陌生人一样看着彼此,只有奶奶能证明,这确实是你的女儿。

然后我跟在他们后面走,他们一句话都没说

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不要叫我们是爸爸妈妈,叫我大伯大妈”

那我的爸妈究竟在哪里呀

愿意承认我是他们女儿,并且拥我入怀的爸爸妈妈

究竟在哪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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